“管他冬夏与春秋”

【出版日期】2020-04-01
【类型】报纸
【作者】顾农
【简介】 在鲁迅旧体诗中，大约以《自嘲》（作于1932年）的知名度为最高——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横眉”一联尤为脍炙人口，几乎家喻户晓。对于这首诗的研究阐发已经相当充分，似乎已经题无剩义，只有其末句的
【全文】

 

在鲁迅旧体诗中，大约以《自嘲》（作于1932年）的知名度为最高——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

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横眉”一联尤为脍炙人口，几乎家喻户晓。

对于这首诗的研究阐发已经相当充分，似乎已经题无剩义，只有其末句的用典，尚未获得具体深入的探讨。谨按，这里应当是活用了曹操（字孟德，155-220年）的语典，孟德在著名的《让县自明本志令》（210）一文中说起自己早年的愿景道——

孤始举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岩穴知名之士，恐为海内人之所见凡愚，故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誉，使世士明知之。故在济南，始除残无秽，平心选举，违忤诸常侍。以为豪强所忿，恐致家祸，故以病还。去官之日，年纪尚少，顾视同岁中，年有五十，未名为老，内自图之，自此却去二十年，待天下清，乃与同岁中始举者等耳。故以四时归乡里，欲夏秋读书，冬春射猎，求底下之地，欲以泥水自蔽，绝宾客往来之望，然不能得如意。后征为都尉，迁典军校尉，意遂更欲为国家讨贼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其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此其志也……

他说自己在一度回到故乡以后，打算韬晦隐居，根据季节的变化安排自己的底层生活，“夏秋读书，冬春射猎”。——在唐朝及其以前，中国的知识精英都是讲究能文能武的；后来到赵宋以后，才变成文武分途，很少有全面发展的壮志了。

鲁迅高度评价曹操，他说过“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我虽不是曹操一党，但无论如何，总是非常佩服他。”（《而已集·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曹操的诗文，他读得很熟。于是在《自嘲》诗中他顺便说起，自己的生活方式同曹操很不同，是不随季节变化的，乃是始终躲在寓所的小楼里，用一支笔为匕首投枪，在文化战线上同黑暗的势力作斗争。因为要顾及律诗的艺术规范，这里不好直截了当地说“管他冬春与夏秋”，于是略加变化，遂成“管他冬夏与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