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型】报纸
【作者】丁言昭
【简介】某天去华东医院去看望父亲丁景唐,意外地看到了几十年前父亲写给何为叔叔的信,那是用毛笔直版书写的,字迹秀丽遒劲,肯定至少是30年前写的,可是信尾没有年份,只写8月27日,看内容,我推测是1977年。信中写道:我在辅导三女写作,她是戏文系毕业的,原来还搞些创作,后来调到文化局机关工作,无法深入工农群众生
【全文】
某天去华东医院去看望父亲丁景唐,意外地看到了几十年前父亲写给何为叔叔的信,那是用毛笔直版书写的,字迹秀丽遒劲,肯定至少是30年前写的,可是信尾没有年份,只写8月27日,看内容,我推测是1977年。
信中写道:
我在辅导三女写作,她是戏文系毕业的,原来还搞些创作,后来调到文化局机关工作,无法深入工农群众生活,搞创作缺乏生活基础。现在习作了一篇《鲁迅与〈波艇〉》。因《波艇》留下绝少,今年才在上海发现,而是鲁迅先生任厦大时辅导青年学生的成果。一些回忆鲁迅在厦大的文章往往因未见到原刊,致弄错了一些史实。我想把《波艇》寄你看看,如你认为合格,请转给《福建文艺》,因《波艇》发端于厦门,在福建刊登比在外地为好。倘不合格,请提修改意见,另作处理,各地需要这类“新”材料的刊物颇有几处。
我在家里排行老三,故父亲在信中称我为“三女”。我从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毕业后,分配到上海木偶剧团任编剧,1973年1月6日去报到,1975年7月借调到上海文化局群众文艺组,抓全市群众文艺活动,虽然在那儿能够学到很多东西,但我还是喜欢写木偶戏,于是到1978年6月12日仍回到剧团搞创作。
再查我自己的档案,发现《鲁迅和〈波艇〉》刊登于1978年1月25日出版的《破与立》1978年1期上,这是山东聊城师范学院学报。后又收入1983年4月出版的《鲁迅生平史料汇编》4期,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我已记不清为什么那篇文章会发表在山东的刊物上,而不是发表在福建的刊物上。也许是当时任山东省聊城师范学院《破与立》的主编薛绥之先生来约稿,父亲就给了他,后来天津出版的《鲁迅生平史料汇编》也是薛先生主编的,好几年前已故。
父亲给何为叔叔的信,是由厦门大学中文系的应锦襄老师,路过上海到北京参加《鲁迅全集》的注释开始的。那是在1976年年底,应老师通过复旦大学的赵景深先生介绍来的。应老师负责修改《汉文学史纲》,曾是北京清华大学的研究生。
那次见面特别有意思,父亲见应锦襄老师姓应,想起1941年他在光华大学社会学系读书时,系主任叫应成一,想当然她会认识的。果然,这位应老师认识那位应老师,因为他是她的父亲。应成一先生是位了不起的人,早年就读圣约翰大学、东吴大学,留学美国威斯康辛大学。1923年回国,历任复旦大学社会学系教授、主任,后又担任该校教务长、法学院院长,中国公学法科学长兼社会学系主任等。1949年10月后,还是在大学当教授,著有《社会学原理》、《中国古代史》等。子承父业,应锦襄老师参加过《宋词鉴赏词典》等大部书的写作,2008年还与同事林铁民、朱水涌出版个《三人行》等。
父亲说,他是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认识何为叔叔的。何为叔叔生于1922年,比父亲小2岁,属于同时代人。他原来叫何振业,15岁就开始发表作品,被人称为“神童”,以后在《文汇报·世纪风》和《文艺新潮》上发表文章时,用笔名何为,用了一辈子,现在人们都以为这是他的真名。
何为幼年时随父母从家乡浙江定海迁居上海,后在光华大学附属高中和圣约翰大学读书,曾参加上海民众慰劳团到皖南新四军访问,编印过文艺期刊《野火》。抗日战争结束后,任《文汇报》记者、清华电影公司特约编辑。1949年10月以后,历任上海电影文学研究所、中央文化部电影剧本创作所、上海电影局故事片编辑。我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小说《第二次考试》,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何叔叔写的,他还创作过《青弋江》、《织锦集》、《临窗集》、《小树与大地》、《闽居纪程》、《何为散文选》等。
1959年“大跃进”,上海支援外地,电影厂也派了许多骨干人员到福建创建电影制片厂,何为就是那时候去的。1978年6月,父亲偕母亲王汉玉一起到厦门,应应锦襄老师的邀请,参加由九所高等院校发起召开的北京大学、南京大学、厦门大学等9 校编写《中国现代文学史》教材讨论会。这是“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第一次学术思想解放的盛会,也是父亲生平第一次参加的学术研讨会。会上大家讨论了如何肃清“文化大革命”在现代文学史中的流毒,明确重新写作现代文学史的意见。
会上父亲发言,因为他是老宁波,说的一口乡音,与会的大部分都听不懂,于是有几位老师充当临时翻译,有人开玩笑,说父亲是“大好佬”。会上认识了不少只在刊物上见其名,不见其人的朋友,有兰州大学的吴小美老师、北京师院的缪柳西老师等,也见到了一些老朋友。
会议结束后,父母与缪柳西一起到福州,请缪柳西到福州军区政委处打听到曾在福建等军区服役的廖临和童礼娟夫妇的地址,廖临夫妇与父亲以前是地下党的老战友,还去看望何为、郭风等。
何为与父亲大约有十几年没见面,经过十年浩劫,能够活着就是胜利,两人紧紧地握手,午餐时间到了,何为叔叔以东道主的名义请客。席间,说起篆刻之事,大家谈得津津有味。1978年12月,何为叔叔请福建篆刻名家林健,为父亲治了一方印章:“景玉”,取我父亲、母亲名字中的一个字,边款为:“景唐同志惠存 何为赠林健刻 1978年12月”。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何为叔叔几乎每年都要回沪,住在陕西南路淮海中路口的一条老弄堂里,离襄阳公园很近。记得一次我和父亲到何叔叔家去,客堂间里光线很暗,太阳光从窗口射进来,照亮了屋内的桌子、椅子、书橱……我们在西餐台周围坐下,父亲开始与何伯伯聊天,后来我们到外面一个小天井去拍照,四周种满了各种花草,在色彩斑澜的花丛中,留下不少灿烂笑容的照片,可惜这些照片一时找不到。
最后一次到何叔叔家去,只见他走路是摸索着走的,原来他的眼睛越来越差,几乎完全失明,但我们还时不时地在报上看到他写的文情并茂短文章,不知他是怎么写的,真了不起!
现在,应锦襄和何为均已驾鹤西去,看到几十年前的书信,特别引起父亲对老朋友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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