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型】报纸
【作者】韦泱
【简介】丰子恺与《子午山纪游册》民国三十一年五月,由赵迺康、丰子恺、李瑜三人编辑,以遵义孤儿所为发行印刷单位,出版了《子午山纪游册》一书。此书不见《丰子恺年谱》等相关资料记载,丰子恺为此册所插配的绘图,也不见选入丰氏多种漫画集,可见知之者无多。斯册十六开原迹影印,前有浙江大学文学系主任王焕镳的序言,开首写道
【全文】
丰子恺与《子午山纪游册》
民国三十一年五月,由赵迺康、丰子恺、李瑜三人编辑,以遵义孤儿所为发行印刷单位,出版了《子午山纪游册》一书。此书不见《丰子恺年谱》等相关资料记载,丰子恺为此册所插配的绘图,也不见选入丰氏多种漫画集,可见知之者无多。
斯册十六开原迹影印,前有浙江大学文学系主任王焕镳的序言,开首写道:“遵义于西南号文学之国,而郑子君、莫子偲、黎莼斋三先生尤有闻于天下,四方宦游之士至其邑者莫不慨然想见三先生埋骨之所”。说的是他与遵义耆宿、清末举人赵迺康、温州李子瑾、崇德丰子恺、武进冯励青、长沙罗巴子诸人,于民国三十年初春结伴,到遵义新舟河滩子午山祭扫清代桐城散文名家郑子君、莫子偲(友芝)、以及曾出使国外的黎莼斋墓地后,各有诗文画呈献,编为《子午册纪游册》。王焕镳是我国先秦文学研究专家,著有《先秦寓言研究》《墨子校释》等专著,解放后任之江大学、杭州大学中文系主任。此册还有赵迺康撰写的郑、莫、黎三人小传,及长文《辛已同往谒郑、莫、黎三先生墓记》,详记游览盛景。接着是李子瑾、冯励青、罗巴子诸人的诗词酬唱,最后有李子瑜的《跋子午山纪游册后》,结尾写道:“斯册之缉虽未能扬三先生之未耀,而公之行谊其殆将稍稍暴于世矣”。
丰子恺先生共在此册中绘有十二幅漫画,前面配合郑、莫、黎三人小传,各画一幅遗像,均寥寥数笔,神态毕现。在赵迺康谒墓记的长文后,绘有郑、莫、黎三人墓地图各一幅。再后面有六幅漫画创作,穿插在诗词中间。第一幅《坐久意末厌》,题跋为“卅年早春游子午山,破晓偕励青兄坐禹门寺前,与山水默契良久,归后用励青兄诗句作此,子愷”。画面中两人坐在大树掩映下的台阶路上。第二幅《湛湛江水兮上有枫,极目千里兮伤春心》,题跋为“卅年早春游子午山,道经清神桥,凭栏远眺,欣慨交心,归作此图,子愷”。画面中一人独自兀立桥上。第三幅《一弯绿水山百转,门前一笑师像迎》,题跋是“卅年同游子午山,访胡献之老丈之小庄,即图其景,借迺康老丈诗句为题,子愷”。画面是小溪前的山庄,门扉洞开。第四幅《节孝祠》,分别有赵迺康、李子瑾《节孝寺观丰子愷君画佛》诗一首,李诗云:“何劳尘外访,画里见维摩”,道出了漫画如唐诗人王维“画中有诗”的意蕴。第五幅《柳待春回绿末生》,题跋为“子午山纪游借题李子瑾兄诗句,子愷”。画面是柳树下的石桥上,坐着等待春天的人们。最后一幅是《折取一枝城里去,教人知道是春来》,题跋是“卅年同游子午山,归途见巴山兄之车,载红梅一枝,即得此图,子愷并记”。画面是一人坐在黄包车上,一枝红梅斜逸而出。无论人物造像、墓地实景,还是带有抒情意味的创作画,都具有丰氏漫画一以贯之的鲜明风格,画面简洁,线条流畅,情景交融。
一九四O年初,正值抗战艰难时期,丰先生带着家眷老小,流离失所,一路颠簸到了遵义,才算安顿下来,先后租住在城郊罗庄和南坛的“星汉楼”。在遵义的两年多时间,是丰先生生活较为稳定的休养生息阶段。他在内迁遵义的浙江大学担任教职,教授《艺术欣赏》与《新文学》课程。又应开明书店徐调孚先生的敦请,续画《护生画集》,在开明书店出版了《护生画集》(正续合集),以及《子恺近作绘画集》《子恺近作散文集》《艺术修养基础》等。在遵义,丰子恺画了女儿丰一吟十二岁时学画画的漫画,并题陶渊明诗:“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下面落款时间是“卅年七月于遵义”。这是令丰一吟甚感珍贵的父亲遗作。一直到第二年十一月,丰子恺应国立艺专陈之佛校长之聘,去该校任教职,他们全家才离开遵义去了重庆。在重庆教学之余,丰先生举办了他的第一次个人画展。
我在重庆公差,适与书友张南先生面晤,他以《子午山纪游册》见示,并承他信任,托我带回上海,请丰一吟老师题签。丰老师说记得在遵义的事情,爸爸那次祭扫归来,作画多幅,但不知具体数字,还参与编了《子午山纪游册》一书。只是,这本册子丰老师是第一次见诸,她觉得新奇难得。而于我来说,亦得以养眼,并成人之美,诚一段书林佳话耳。
朱维之与《中国文艺思潮史略》
若不是九六高龄的丁景唐老多次给我提及他的恩师朱维之(1905—1999)先生,我对朱维之的生平与功绩,真的知之甚少。我得补上这个短板,开始关注作为文学史家、翻译家的朱维之先生。
亦是巧事。在一次淘书中,偶得一册旧著《中国文艺思潮史略》,著者即是朱维之先生。通过阅读和爬梳相关史料,获知此书的写作与出版亦颇为不易。此书成稿于一九三九年六月,而在此十多年前,朱维之阅读了大量有关西洋文学思潮书刊后,就萌生了写一部中国文艺思潮专著的想法。过了几年,他的阅读和相关资料的积累,已到了相当程度,又受到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山口刚所著《支那文艺思想》,文须芳次郎《东洋文艺十六讲》,以及胡适《白话文学史》等影响,于一九三四年写成《中国文艺思潮史略》初稿,并在他任教的福建协和大学讲授过两次。一九三六年朱维之调至上海沪江大学任教,也以此为教本。在边教学边读书的过程中,又得朋友们的鼓励,对讲稿进行整理重写,尤其对相关内容的年代分期法,由切瓜式改用波浪式。只是令作者感到痛心的是,十多年来所积累下的参考书及相关稿件,因“八一三”日寇进攻上海的炮火而化为烟尘,以致给重写带来重重困难。尽管如此,朱维之觉得让这本重写稿及早出版,也是对这段历史的一种纪念,此书便于一九三九年由长风书店初版。由于颇蒙读者爱好,过了一个多月,即印了第二版。第二年准备第三次印刷时,又恰遇日军进攻珍珠港的太平洋战争爆发,再行印梓已不可能,书店遂想把纸型转移到大后方继续印刷。不料,没多久桂林分店也遭日军炮火的轰炸。抗战胜利后,长风书店老板想重新排印,无奈物价飞涨,书店只能印刷已成纸型的书,以减少成本。在此情况下,经周予同先生推荐介绍,朱维之索回在长风书店的版权,交给开明书店出版。开明书店虽然自身积压的书稿也多,却将此书优先付排,于一九四六年十二月出版,这让朱维之深受感动,称自己这本书是可怜的“国难孩子”,托付给开明有了新生的希望。此书出版以后,评论者不少,如赵景深谈到:书中有古典、浪漫、写实、象征等西洋名词,并不显得牵强,文笔也轻松活泼,可以做极好的教学参考书等。朱维之仍觉得这样的评论“轻描淡写”,希望评论家有“不吝详细切实的指教”。
《中国文艺思潮史略》是一部以文艺思潮为中心线索的文学史,他破除了以朝代或世纪为纲要的旧体例,系统地疏理、描述了三千多年来中国文坛变迁、思潮更迭、作家辈出的历史进程,受到学术界高度重视,一九九一年列入上海书店“民国丛书”再度影印发行。尤其是书中第十一章最后一节“五四以来新文学的主潮”,可以看出朱维之对新文学初期的判断,他写道:“一九二五年以后,除少数作家以外,大家都有新写实主义的倾向,步伐愈走愈齐,比较重要的作家像茅盾、沈从文、田汉、鲁迅、巴金、丁玲、叶圣陶、张天翼、老舍等,都是写实的名手。因为在这转换的大时代里,大家都不能不注目看一看现实的炼狱,而加以分析解剖”。他在全书的最后一句话振振有词、掷地有声:“目下中国文坛的趋势,很明显的是以新写实主义为中心思潮,最近的将来也必须继续这个主潮而发展,光明灿烂的时期,不久便要到来了!”整整七十年过去了,朱维之仿佛像个预言家。
一九O五年三月,朱维之生于浙江平阳县朱家岛村。五四运动时,他在温州中学读书,参加进步学生运动,并阅读大量进步文学作品。一九二三年得到在温州中学任教的朱自清指教,并走上文学道路。在温州的岁月,对他人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一九二七年他从南京来到武汉,参加北伐,任第三军宣传科长。大革命失败后他到上海,进入青年书局从事编译工作。后应聘去福建协和大学任教。从一九三六年到上海沪江大学任教,后任中文系主任。丁景唐跟我讲述过,他一九四二年进沪江大学中文系就读,朱维之是他的国文老师。一九四八年上海地下党组织通知丁景唐,他已入敌人黑名单,尽快离沪。这样,他流亡香港,在生活十分拮据之际,忽然接到时任中文系主任的朱维之信函,聘请他速回母校担任助教,这给了他莫大的惊喜。回沪后,朱维之让他暂住已故刘湛恩校长的住所,以批改学生试卷为掩护,让他隐蔽在学校深处,以躲避敌人的魔爪。为此,朱维之差点被当局解聘中文系主任职务。只是未及实施,上海便解放了。一九五二年,朱维之调任天津南开大学,继李何林之后任南开大学中文系主任。除了《中国文艺思潮史略》,他还出版了《基督教与文学》《圣经文学十讲》等,翻译了弥尔顿长诗《复乐园》,马雅可夫斯基诗剧《宗教滑稽剧》,以及编写《古代中世纪欧洲文学》《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文学》等专著。朱维之的这些学术成就,他的知识分子风骨,亦当成为后人学习的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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