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型】报纸
【作者】陈学勇
【简介】 现今似乎是追捧才女、名媛、佳人的时代，每天不难撞见关于她们的八卦。有许多这样的女性本当引以为幸，然而，假如见女而不见才，一味地津津乐道其绯闻，难免误导涉事未深的年青人，那就庆幸不起来了。我由此想到了王映霞，网上多有她的玉照，冠之“杭州第一美人”。王映霞与郁达夫的婚恋曲折，当年说得纷纷扬扬。这些年来
【全文】
现今似乎是追捧才女、名媛、佳人的时代，每天不难撞见关于她们的八卦。有许多这样的女性本当引以为幸，然而，假如见女而不见才，一味地津津乐道其绯闻，难免误导涉事未深的年青人，那就庆幸不起来了。
我由此想到了王映霞，网上多有她的玉照，冠之“杭州第一美人”。王映霞与郁达夫的婚恋曲折，当年说得纷纷扬扬。这些年来再度旧话重提，且延及姓许姓戴的，絮叨不已。王与郁的情史仅是她漫长人生的一段、一个侧面，以此定格人物，王映霞实在很委屈的。所以生出这点感慨，因为近日从民国旧报刊读到王映霞一组七绝《忆浙江金耐先女士》。郁达夫与鲁迅、田汉他们三位，在新文学作家中乃有口皆碑的旧体诗高手。王映霞在高手身边耳濡目染了几年，近赤近墨的缘故吧，她亦吟咏自遣。或者话应该倒过来说，王映霞原出身名校杭州师范，又是班上高材，本来具赋诗潜质。她赢得郁达夫一见钟情，不单单为貌美，犹兼之这份才情、气质。
《忆浙江金耐先女士》发表于抗战时期重庆的《妇女月刊》，计六首，每一首未再另拟题目。其实回忆金耐先的唯第一、二、四首，第一首是：
犹记年前住富春
澄江如练照丰神
别来几度沧桑改
浙水狂涛忆故人
“故人”金耐先也是才女，丹青名家，中、西画俱擅，又长摄影。与女画家何香凝、陈小翠、方君璧蔡威廉及名媛马珏多有过从。王映霞生父为金姓，因过继出门改姓王。金耐先或许乃原姓的同宗，加上同窗之谊一层，于是成闺中密友。六首七绝均附有作者跋语，这一首是：“八一三烽烟起后，余与耐先均避居于浙之富春江畔，时正秋高气爽，橘绿枫红，二人除痛述敌人之强暴无理外，于薄暮清晨,辄携手徘徊于山崖水际，几又忘却人世之波涛矣。” “波涛”却不容你忘却，很快日寇攻陷杭州，近在咫尺的富春告急。王映霞只好再避他处，金耐先则回了上海，就此依依分手日久。翌年金结缡与国军将领王皞南，王映霞闻喜命笔，有了第二首：
容易年华似水流
钱塘别后两经秋
春风沉醉花开夜
深锁瑯瑯燕子楼
岂料大喜才三日，王皞南便死于非命， “燕子楼”人去楼空。夫君猝然辞世，并弃下前妻女儿，金耐先如坠冰窟。王映霞唏嘘：“人间恨事，莫此为甚。”（诗后跋语）同情闺蜜而没有忘记另一个不幸者，即寄语新妇善待遗孤：
盛筵难再事多磨
后果前因问梦婆
莫记春闺三宿恨
且留遗爱抚笼鹅
王映霞宽厚之心可见。抗战胜利了两位故人聚首沪上，回顾分离时日必感叹一番。王映霞幼子见金阿姨，烟卷在手，侃侃而谈。此时金女士经受过国与家的双重灾难，往日的优雅里添了些许豪放。
其余三首均无涉金耐先：
烽火长沙夜入吴
残冒霜风过闽都
一帆又渡南溟岛
海国春来似画图
春来朝气溢溪山
翠影萧疏树几行
一路野花迎笑靥
依稀风物似江南
青山环列水沙明
云影岚光阴复晴
领略此中闲意趣
浑忘遍地满刀兵
《王映霞自传》只载前四首，文字也略异。或系作者后改，或自传时误记。自传里“犹记”一首末句“浙水”为“浙江”；“容易”一首末句“瑯瑯”为“琅琊”；“烽火”一首第二句“残冒霜风”为“残年风归”。郁达夫的“毁家诗纪”曾轰传一时，联想郁诗，当然不在其“毁家”，唯“诗纪”耳，诗里留下王映霞流离西南的履痕。与大才子的颓唐、自曝亦是迥异，王映霞多作欢欣语，显然是抗战精神所致。尽管她未作豪言，烽火里倒偷闲领略“云影岚光”，但不宜视作“商女”之音。她拾取 “闲意趣”时，决没把 “烽火”“刀兵” 的战乱背景抛却云外。酷爱自然，无拒美景，是正常人的天性。不失此中意趣，正表明精神未被压垮。有精神在，才赖以抗敌持久。若成天戚戚，焉可坚韧到底。
说到这六首七绝的诗艺，怕难数可称誉处。它意境和文采皆多少似曾相识，未见到翻新，找不出佳句——翻新和佳句毕竟很是不易。纵然如此，她的娴熟技法却是明摆着的。当年称得佳丽的女性，姣好面颜无不由学养支撑。王映霞赋七绝前后，爱恋过胡适的曹珮声也发表过数十首旧体诗作，有律、有绝、有古风，还有长短句，总题曰《归依集》。当下佳丽们，于美容、交际外，能从此中有所感悟才好。
浏览数： 1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