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许杰的宽厚

【类型】报纸
【作者】钦鸿
【简介】与二十世纪同龄的现代文学老作家许杰先生交往,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他写给我的八封信,我也早几年捐赠给上海图书馆名人手稿馆,但他那仁厚长者的可亲形象,他对我的关爱和友谊,却始终刻印在我的心里,无时未能或忘。最初见到许杰,应该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当时我还在黑龙江的一个县城任教,由于侧身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
【全文】

与二十世纪同龄的现代文学老作家许杰先生交往,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他写给我的八封信,我也早几年捐赠给上海图书馆名人手稿馆,但他那仁厚长者的可亲形象,他对我的关爱和友谊,却始终刻印在我的心里,无时未能或忘。

最初见到许杰,应该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当时我还在黑龙江的一个县城任教,由于侧身于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因而有机会参加在哈尔滨举行的现代文学研究会的一次年会。记得许杰是由他女儿陪同前来的,我和几个朋友曾到他住的房间拜访过他。后来有一年我回上海,曾为当时正在编纂的《中国现代文学作者笔名录》,专程到他寓所向他请教他使用笔名的一些情况。印象中他的房间较为狭窄,陈设也颇简陋,他独居一室,似乎有些寂寞,因而对我的来访非常热情,由笔名使用而谈起他的文学生涯,滔滔不绝,其声容笑貌,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记忆里。这应该是我与他交往的开端。

1987年初,我为香港中国文化馆出版《我的母亲》丛刊向许杰约稿。《我的母亲》是现代老作家魏中天主编的一个不定期丛刊,专门约请海内外华人的各界名流撰写记述和怀念自己母亲的文章,藉以歌颂大家共同的母亲祖国,进而推动海峡两岸的交流和统一的伟大事业。许杰是参加过文学研究会的著名现代文学作家,自然是约稿的最佳人选。而他那时恰好“有些感触”,就应约援笔写了一篇回忆母亲的文章。因为他是按我提供的丛刊地址将稿件径直寄去的,并未经过我手,所以我获悉之后立即发函与主编魏中天联系,讯问稿件的情况。过了一段时间,魏老复信给我,称许杰的文章已经收到,我这才放了心。在向许杰通报消息的同时,又寄了两份约稿信,请他转递给徐中玉、钱谷融两位先生。此事本来比较顺利,不料一两年逝去,许杰的大作却一直未见刊于《我的母亲》丛刊,我不免有些担心,便写信给主编魏老询问究竟,这才知道魏老由于年迈,许多具体事务均由助手处理,而助手一时疏忽,已将称许杰的大作不慎丢失。这使我如冰水倾盆,全身凉透:作者以耄耋之龄撰写的文章,竟然寄到编辑部又被遗失,这是多么不可原谅的过失!此事虽非我之所为,却因我而起,这使我深感愧对作者。但许杰先生得知情况后,虽然不会愉快,却并未责怪于我,而又再起炉灶,重新写了一遍。这次他将稿件就近交给与我一样担任丛刊编委的华东师大历史系教授梅公毅,请他挂号寄到丛刊编辑部,并敦促编辑部汲取教训,妥为处理。这就是后来在《我的母亲》丛刊第四辑(19925月出版)发表的《含泪忆慈亲——给台湾胞妹的信》一文。文章以书信的形式,向远在台湾的妹妹许平倾诉了辛苦养育了他们兄妹四人却不幸英年早殇的母亲的感人事迹,表达了他蕴积心中已久不吐不快的对母亲的深沉怀念。读到这篇深情的忆母文章,我才知道,许杰先生当时刚与在台湾的妹妹联系上,正想将母亲的事迹详细告诉幼年时就失去母亲的妹妹,而《我的母亲》丛刊恰好为他提供了一块感情宣泄的园地,因此他不顾年迈力衰,一而再地挥笔抒写。然而凝聚了自己心血情感的文章被丢失,对任何作者来说总归不是一件快意之事,何况对这样一位老人,这样一位对自己文章寄以厚望的老人。由此就更可见许杰先生待人之宽厚、仁爱了。

在与许杰先生如此交往的过程中,许杰显然已经将我看成他的忘年小友,因而主动将他前些年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许杰散文选集》题签后馈赠于我。后来他听说我还想要他由华东师大出版社的《许杰文学论文集》一书,虽然家里已无余书,但他还是设法找到一册,题签“钦鸿同志评正”后寄赠给我,他对我的关爱和友谊令人非常感动。

19902月,我在北京《新文学史料》季刊第一期发表了《记范泉主编的〈文艺春秋〉》一文,对曾经为现代文学出版事业作出过重要贡献却长期受到不公正待遇的现代文学编辑家范泉及其主编的《文艺春秋》月刊予以正名。文章发表后,很快收到许杰的来信,他热情称赞文章“是给范泉进步历史,作了最好说明”,认为“事实总是事实”,决非任何流言和诬蔑所能歪曲的。我在研读《文艺春秋》杂志时读到许杰为该刊所写的众多文章,他在当时那样黑云弥天的严酷岁月中不惧危险,坚定地呼唤民主、抨击罪恶,与主编者范泉建立了心灵相通的莫逆之交。因此,当以后范泉蒙难受冤时,他从未落井下石,写过一篇“揭发”文字,而一旦春风拂面、尘埃吹去,他便喜从中来,情不自禁地说出“我也代范泉要感谢你”的话,充分表达了他对范泉的深刻理解和深厚感情。收到他的这封信,我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似乎更深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