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作家欧坦生的两封信

【类型】报纸
【作者】钦鸿
【简介】欧坦生是文学编辑家范泉1946年左右发现和提携的一个青年作家。欧坦生早年在福建暨南大学读书期间,经老师许杰的介绍,向范泉主编的《文艺春秋》杂志先后投寄了《泥坑》、《训导主任》、《婚事》、《十八响》、《鹅仔》等五篇短篇小说,都得到了范泉的热情关照,有的随即予以发表,有的则提出修改意见,嘱他修订后再予编
【全文】

欧坦生是文学编辑家范泉1946年左右发现和提携的一个青年作家。欧坦生早年在福建暨南大学读书期间,经老师许杰的介绍,向范泉主编的《文艺春秋》杂志先后投寄了《泥坑》、《训导主任》、《婚事》、《十八响》、《鹅仔》等五篇短篇小说,都得到了范泉的热情关照,有的随即予以发表,有的则提出修改意见,嘱他修订后再予编发,有的在《编后》里还给予肯定和褒评。这在范泉,本来是一个优秀编辑家的风格体现,但对于欧坦生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作者,这样的关怀和扶植却于他影响至巨,可以说是奠定了他以后的创作道路。所以,欧坦生对范泉始终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时过几十年以后,僻居于海峡彼岸的台南的他,也没有丝毫淡忘。

    但是,由于海峡两岸的长期隔绝,信息流通不畅,许多人对欧坦生已非常陌生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台湾的进步学者陈映真、曾健民、蓝博洲等人致力于发掘台湾四十年代“建设台湾新文学”论争的史料时,误将1951年被台湾当局残酷杀害的中共地下党员、作家蓝明谷与欧坦生混为一人。而且,在他们赴沪访问范泉时,还将这一错误的信息传递给了范泉。范泉听说他一手扶植的欧坦生(蓝明谷)的悲惨遭遇,不禁为之大恸,遂在《文汇报》上发表一篇《哭台湾作家蓝明谷》,文中写道:“多么优秀的一位反对日本统治、向往祖国富强、一直走在时代前面的台湾青年作家,惨死在蒋介石的屠刀下,我无法控制信自己的感情,我哭了!”

    1990年我在北京《新文学史料》发表研究范泉主编的《文艺春秋》的长文时,曾提到范泉对欧坦生的帮助。范泉去世后,陈映真从台湾来电向我咨询关于欧坦生的情况,根据我的提示,他们终于在台湾找到欧坦生,搞清了“欧坦生非蓝明谷”的问题。我则根据自己的研究,写了一篇《台湾作家欧坦生发现记》在南京《研究与评论》刊物上发表。欧坦生了解到范泉因为错误信息之误导而写了那篇《哭台湾作家蓝明谷》,心里极为难过,曾在台湾《联合报》副刊发表了一篇《欧坦生不是蓝明谷——读范泉遗作〈哭台湾作家蓝明谷〉》,在回忆范泉对他的提携之恩的同时,并就相关的事实作了说明。他在给我的许多信里,也一再认为范泉之“哭”实在是太冤了,他也为自己未能在范泉生前与之见面深为遗憾。

    从这件事开始,我与欧坦生一直保持着通信往来。我在海峡文艺出版社1991年版《1930-1949福州诗与散文选》一书中看到他早年在福建发表两篇旧作《苦难人》(1939年)、《荔枝红的时候》(1941年),便复印了寄给他,引起他对往事的回忆和感谓。他对暨南大学时期的恩师许杰非常怀念,几次来信要我打听许杰的情况,我也尽力满足了他的愿望。同时,他对我所做的有关范泉研究的工作,也给予了大力的支持。我与潘颂德兄合作编辑《范泉纪念文集》时,他寄来了一篇情深意切的《感念和愧疚——记我与范泉先生的一段缘》,并汇款给范泉的遗孀吴峤,以赞助纪念集的印刷出版。他对范泉的深挚情谊,令人感动。                             

(一)

钦鸿先生:

    八月三日来信收及。谢谢你复印我高中时期的习作两篇给我。这两篇旧作勾起我不少往事的回忆。写那些文章时我还是青少年,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憧憬,如今则是迟暮晚年,前景黯淡了。思之喟然!

    大作《台湾作家欧坦生发现记》一文曾健民先生复印寄来,我已拜读。不知此文是否已在大陆报刊上发表过?我读后觉得你对有关欧坦生不可能是蓝明谷的分析精密细到令人佩服。如果陈映真先生他们能早些日子与你取得联系,则不但可免余误判的风波,范先生可免那痛苦的一“哭”,我也可以趁范先生在世之日联络上他老人家,得慰半世纪来的渴念了。真是太不巧了!

    我的小说集倘得顺利出版,自当奉赠一本请留作纪念。兹先寄上我于1948年刊载于范先生主编的《文艺》上散文复印[件],乞查收。

 

    我的旧照亦经妥收。再谈。祝

           文安

                                                欧坦生

                                                  千禧年八月卅日

(二)

钦鸿先生:

   十一月十八日来函附《范泉先生纪念文集》的约稿信收到。在此之前,我先收到范夫人吴峤女士来信向我征稿,我已撰就《感念和愧疚》(副题《记我与范泉先生的一段缘》)一文寄给吴峤女士,请她指正。我想她过目后当会转寄给你们。这篇文章重点在于记述范先生对我扶植的始末,其他范先生私人对我的帮忙(如代我汇稿费到福州老家等等)因为你在大作《台湾作家欧坦生发现记》一文业已述及,我就不再重复了。

     关于范先生误认我为蓝明谷一节,当然过不在范先生。事实上范先生是此一“误判”的受害者。我至今想到他在临终前三个月犹强忍着癌症的剧痛,挣扎着写下那一篇感人至深的“哭”文,我仍然痛心不已。你们倘若认为我以前发表在联合报的那篇文章没有必要作为纪念文集的附录,我倒是希望你们能站在编辑的立场针对此事作一番说明(可以参考拙作《鹅仔》集内附录曾健民先生的记述)。

    八月三十日曾寄一函内附我于一九四八年发表于范先生主编的《文艺》上的散文复印一纸,不知你可曾收到?此次来信未见提及。同时那封信曾拜托你打听我的恩师许杰的消息,当然,如果你没有时间,或无从打听,那就作罢,不必勉强。

    文安

                                       欧坦生  上

                                           二○○○年十二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