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恋风流纸墨香

【类型】报纸
【作者】龚明德
【简介】    一周前,上海友人韦泱兄应我之请,托求丁景唐先生的儿子和媳妇在丁老的存书中找出一本我没有买到的丁景唐巨卷新出的《犹恋风流纸墨香——六十年文集》。说是“新出”,其实已是七年之前的二〇〇四年一月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印行的了!韦泱兄特意写了传统“纸墨香”的信通报这起“书事”:“丁老的‘大礼包’终于到手。
【全文】

    一周前,上海友人韦泱兄应我之请,托求丁景唐先生的儿子和媳妇在丁老的存书中找出一本我没有买到的丁景唐巨卷新出的《犹恋风流纸墨香——六十年文集》。说是“新出”,其实已是七年之前的二〇〇四年一月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印行的了!韦泱兄特意写了传统“纸墨香”的信通报这起“书事”:“丁老的‘大礼包’终于到手。甚喜!此书已出版七年了,当初印数就不多,是作为纪念性文集友情出版的。丁老嘱我信中向你说明一下,他近来住院,家中又装修,弄得凌乱不堪,找书极难,幸得其儿、媳帮助,得见一册,转我请丁老题签,再拿到其家里,请家人取出印章钤之。两章均是篆刻大家钱君匋所刻。好,此书寄呈你,皆大欢喜也。丁老对爱书人总是关爱有加、尽力满足。

收到这部厚达一千多页的书香“大礼包”,着实让我高兴了许久。是上午十点左右从收发室拿到这个邮件的,刚巧从老家来了六七个亲戚,我也顾不上礼节了,打了个招呼,就把自己关在另门的书房,躺在阳台的靠椅上,美滋滋地浏览到家人喊吃中午饭时方释卷。

丁景唐先生与我的“书来往”,可能我一到成都工作不久就启始了。查阅一九八三年十二月上海文艺出版社印行的“增订本”毛边书《学习鲁迅作品的札记》扉页上丁老的题语是一九八四年十月份写的,题语正文为“此毛边本特赠好书之友。现仅存三册了!明德同志惠存”,足见到这时丁老已把我视为他颇为了解了的“好书之友”了!

我是一九七八年秋正式开始我的中国现代文学研读生涯的,对丁景唐先生这些长我一辈的同行学人,应该说我一踏上研读之途就大多不期而遇了。一九八三年秋我自湖北高校调往成都,从事编辑工作之始,我就大体锁定了此后要设法与之终生交往的前辈同行学者和相关作家的名单,丁景唐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丁景唐先生早年曾经写诗,还出过诗集,而且还是“民国三十四年”的事,我只知道他老人家专门研究“中国左联”尤其是鲁迅、瞿秋白和殷夫等。他在这方面的成果,凡是公开出版了的书,我基本都买到了。可惜没有放在一处,比如殷夫的在“左联”一堆、瞿秋白的在“中共领袖”一堆,否则我就可以回忆得更具体一些。

丁景唐先生的劳作,在出版事业方面,最让我受益的是他亲自策划主持影印的四十多种中国现代文学期刊,虽然仅仅限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左联和左翼圈内的刊物。这四十多种刊物,我是一九九一年夏天在成都一家藏书转向的大学图书馆从几十万册旧书旧刊中找出来的。印象中当时在一个塞满了旧书旧刊的不大的房间正中,往下刨了接近一米深时,露出来的几十本各本都包了一层薄白纸护封的民国文学期刊影印本,我大喜过望,就不顾灰尘满手满脸地往下面深刨,反正凡是见到了的我就一律买下来了。

陈子善担任执行主编的《现代中文学刊》创刊号上发表了我谈《文学》的一篇文章,这册三十二开薄本的《文学》也是丁景唐先生主持影印的,我是花了二十元在成都送仙桥地摊买到的。我回家后翻了一天的材料,就写了三四千字的“研究”文章。

这套中国现代文学期刊的影印本,估计是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影印的,我也没有买全,比如《流沙》就不完整。

丁景唐先生与我近三十年的“书来往”,可感可记的真不少。我刚翻出一本丁老做序的陈漱渝著的《鲁迅史实求真录》,系一九八七年九月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丁老从书店买来后,又题字送给了我,丁老的题字对我是有力的鼓舞,他老人家写道:“明德同志有志于新文学的史料征集、考订、辨伪工作,持之以恒,当能斐然有成,今缀数语,献予同道。”

丁老从书店里买来书,又题了字挂号邮赠给我,不止一次。印象最深的,是丁老为我配齐共出八辑的《中国现代文艺资料丛刊》一事。

由上海文艺出版社从一九六二年至一九八四年断断续续出了八辑的《中国现代文艺资料丛刊》,是丁老一手主持编印的,每一期的史料及其研究都是实实在在的“干货”。我在成都旧书店、旧书地摊先后碰到了其中的七辑,唯独一九八三年出版的那一辑却一直没有买到,我就写信请丁老帮忙找一本。这件求丁老找书的事,大约发生在一九八七年秋冬时节。

一九八八年三月底,我收到了丁景唐先生从上海邮赠的这本缺存的《中国现代文艺资料丛刊》第七辑,在扉页上,丁老写了一满页的题语,如今看来甚为珍贵,特全文抄录:“近几年来,出书难、卖书难,买书也难。有的书,要买的人买不到,却被卖书者作降价处理。此书乃友人康锋为我觅得,我嘱他再去买时,却没有了。我乱放书,要找书比买书还难。今天却从阁楼上书堆中物色到一本,岂有缘耶!”

就我接触过的公家图书馆,无论馆长还是馆员,这一二十年来我还没碰见一个以配齐馆藏或一期刊或一套书为职或为乐的人。所以,我们弄研究的人,就只好自己动手了……这,其实是无奈的。幸亏有丁景唐先生这样的出版家,对读者的需求了如指掌,否则,弄研究真是寸步难行。

丁老的研究,不是这些年流行其道的“宏大叙事”空泛论说,而是有根有据的“札记”类的文章,无论读哪一篇,都会有收获。韦泱兄代为邮赠的这部厚达一千多页的《犹恋风流纸墨香——六十年文集》,收入的文字有创作、有研究,也有散文随笔。我读了其中一篇题为《九二岁暮访巴金》,这篇文章发表在一九九三年三月二十七日《光明日报》上。但是奇怪,《巴金的一个世纪》的作者却没有见到这篇文章,使得巴金生涯缺了一天的重要纪事。

丁景唐先生是一九二〇年出生的,今年已是整整地九十岁出头的前辈了!他病卧上海华东医院疗治,我想他只要一回忆他这“为书的一生”他一定会愉悦的。作为后辈追随者,我祝丁老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