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型】报纸
【作者】丁言昭
【简介】相识之前穆木天的婚恋史穆木天出生于1900年,彭慧出生于1907年,1932年他俩在上海相识,1933年成婚。在此之前,穆木天有过三次婚姻,第一次是父母的包办婚姻,由于穆木天的坚决反对,家长只得与女方解除婚约。第二次婚姻,用穆木天女儿穆立立的话来说,属于改良婚姻。女方是位小城市里的学生,虽然是父母出
【全文】
相识之前穆木天的婚恋史
穆木天出生于1900年,彭慧出生于1907年,1932年他俩在上海相识,1933年成婚。
在此之前,穆木天有过三次婚姻,第一次是父母的包办婚姻,由于穆木天的坚决反对,家长只得与女方解除婚约。第二次婚姻,用穆木天女儿穆立立的话来说,属于改良婚姻。女方是位小城市里的学生,虽然是父母出面办的,但是穆木天觉得那女孩还行,另外也是为了完成母命继承香火的任务而同意,不久穆木天就离家外出,这第二次婚姻也名存实亡了。严格说来,穆木天其实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
1918年穆木天东渡扶桑,考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1920年入京都第三高等学校,开始文学活动。1921年创造社成立,穆木天成为发起人之一,在《创造季刊》上发表散文诗《复活日》,从此开始写诗。1923年考入东京帝国大学,专攻法国文学,这时写了不少诗,有怀念祖国和令人入迷的故乡吟,有缅怀历史人物苏武的,有欣赏日本城乡景物的,有抒发个人感情的……
1926年夏,穆木天从东京帝国大学毕业后回国,到广州中山大学任教。
关于第三次婚姻,一些“左联”成员,如关露、胡风、张天翼等,都亲耳听穆木天讲述过。1933年“左联”成员在上海月宫饭店开了个大房间,是为了欢送一位朋友去日本,桌上放满了葡萄酒、糖、水果等。大家交谈着,说笑着,吃喝着,好不热闹,不知是谁提议,要每个人报告自己的恋爱史,在座的一听,一致同意,可是由谁来开头炮呢?结果是胡风第一个说,其次是张天翼,再其次是穆木天。
1926年穆木天在广州,认识了钢琴手麦道广,不久便结婚。诗集《旅心》开头一首《献诗》,就是写给她的。诗的最后两句是:“妹妹这寂静是我的心情妹妹这寂寞是我的心影/妹妹我们共同飘零妹妹唯有你知道我心里是永远的朦胧”。诗写于1926年12月10日广州。
麦道广是广东人,后来因为两人的志趣、爱好和情感的不合,再加上语言上的不方便,稍为复杂一点的事就得用笔谈,两人便离了婚。不久,麦道广病逝。
据穆立立说:穆木天1929年到老家吉林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麦道广离婚,代价是把穆家分给他的财产全部给麦道广(见穆立立:《穆木天作品中的情诗》,载2011年1月6日《文学报》)。我估计是穆木天告诉她的。但据1932年4月4日《文艺新闻》2版上的消息,是1932年离婚的。这天报上的题目是:《木天家破而志益坚》。全文如下:
诗人穆木天亦在战区中,他是从吉林逃来的,这次是第二次逃难,因此甚为愤激转成生活上的积极。他的儿子,于战事正剧时出痘,由穆夫人陪同进南市医院医治,后来医院也发生恐慌,他夫人抱了孩子独自出院,却找不到木天,气得决定要离婚。结果由何畏郑伯奇等人作证,终于协议离婚了。
《文艺新闻》是“左联”的外围报纸,这报导是真实不虚的。
鲁迅于1932年3月31日写的诗《赠蓬子》,也可证实此事。诗曰:“蓦地飞仙降碧空,/云车双辆擎灵童。/可怜蓬子非天子,/逃去逃来吸北风。”
显然,鲁迅也听说了此事。中国古代有一本神话书《穆天子传》,鲁迅在诗中,借此神话把穆木天戏称为穆天子。当时穆夫人以为丈夫在姚蓬子家,即坐人力车带孩子到蓬子家,岂料丈夫没在那儿,只好在街上“逃去逃来吸北风。”
穆木天与麦道广离婚后,麦道广不久病逝。穆木天在1930年写的《我的文艺生活》中,把他与麦道广在北京共同生活的两年看作是一种“沉态”,从中他“认出”了“布尔乔亚生活的破绽”。
关于此事,冯乃超和许广平都对诗人锡金说起过,后来锡金也问过穆木天本人,他说:“是那样。”锡金质问道:“你怎么能这样呢?”回答:“唉唉,我没有办法呀!”锡金想:这回答确实很天真,但这种“天真”也是造成了别人的痛苦啊。(锡金:《海月庵里的贤夫妇》,载《长春》1979年10、11期合刊)
相识于“左联”时期
彭慧姐妹四个,她排行老二,5岁时父亲去世,11岁时母亲又病故,姐妹四个只得住到外婆家去。在那大家庭里,四姐妹时时感到自己的处境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同时也使她们对弱小、受欺凌的人们抱有深厚的同情。
四姐妹能够上学,得感谢父亲。父亲是位有民主思想的军人,主张男女平等,留下一笔教养费,一定要女儿们得到好的教育。彭慧小学毕业后,进入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这学校里她遇到一位好老师,那就是徐特立先生,学生们都亲热地称他“外婆”,常常与徐老开玩笑,彭慧在这样的氛围里成长,逐渐形成爱说爱笑的性格。
彭慧在家里的藏书中找到一本《新青年》的合订本,接着又看了《向导》、《莽原》、《语丝》等左联刊物,这些杂志对她的影响特别大,逐渐转为对革命发向往。在学校里,彭慧与同学办了个刊物《心潮》,写文章大谈爱国、殖民地解放、妇女问题、新文学等。接着又与同学们闹起学潮,徐老为了保护这些学生,让她们提前一年离校,到北京去考大学。
1925年彭慧进入女师大后,常和同学去听李大钊的报告,听赵世炎讲马列主义,与当时任共青团北方区委书记的萧三聊天,唱国际歌。1926年3月18日彭慧参加了天安门前反对八国通牒的国民大会,会后游行到铁狮子胡同段祺瑞政府门前请愿,遭到反动军警的残酷镇压,史上称为“三·一八“惨案。这一年的春天,彭慧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第二年被派往莫斯科在以孙中山命名的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学习三年后回国。
1931年初彭慧从武汉到上海,年底党组织调其到“左联”,参加党团工作,为执委会常委和创作委员会的负责人,1932年曾介绍关露参加“左联”。
1931年初,穆木天也到上海,由冯乃超和郑伯奇介绍,成为“左联”创作委员会的成员。此时,两个互不相识的男人和女人在上海聚会,两条平行线交叉,展示了一个爱情故事。
1932年夏天,穆木天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左联”在四达里,今山阴路57弄,租了个亭子间,为新党员办训练班,讲课的有华汉、耶林,还有一位是年轻的女子,时常穿一件旗袍,短发,一屡黑发随意地披散在额前,一对明亮的眼睛嵌在椭圆形的脸上,微闭的嘴常常露出甜美的笑容,给人一种端庄秀丽的感觉,彭慧第一天上课就给坐在下面听课的穆木天留下深刻的印象。他俩何时第一次接触,说的是什么?已无从考证,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致此他们开始交往,并于1933年春天结为秦晋之好,第二年生下女儿穆立立。
在此之前,“左联”曾考虑让彭慧与一男子假扮夫妇,建立一个“左联”的地下联络站,后来没有实行。
1933年穆木天的前妻麦道广已去世,留下个男孩子穆路易给穆木天,他把自己的事情对彭慧和盘托出,毫不隐瞒,彭慧是位心地善良,为人热情的女子,从此她到哪儿总带着两个孩子,让立立称路易为哥哥。路易从小没有失去父爱和母爱,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可是结局却不太好。
抗日战争后期,路易长大了,想学点技术,报名考入一个无线电学校,岂料这个学校是戴笠办的特务学校,后来,父母托人将儿子保了出来,到上海入同济大学读书,以优秀成绩毕业。全国解放了,由于表现好,路易被分配在长宁区团委工作。当时有位姑娘倾心于他,可他拒绝了,说:你很好,但我不敢与你结婚。1958年,因在历史上曾与特务组织沾边,被送往劳改农场,后在那儿去世。
穆木天在“左联”主要是负责中国诗歌会,而且一度曾担任过“左联”的宣传部长,外界可能不太清楚,因为时间实在太短了,让我们来听听他在“文化大革命”的交代吧。他说:“1932年夏秋之间阿英担任组织部长时,我做了十几天的宣传部长,只是替组织部长跑跑腿而已。以后叶以群作组织部长,叫我去召开一个小组会。我说,我不会做政治报告,叶以群说看看报(指《申报》)讲讲就行了。小组参加的人有郑伯奇、沈起予、李兰。我讲了几句,他们说,我们讲的比你讲的好的多,你干不了,不要干了。他们叫我‘通电下野’。以后我就‘下野’了。”
“文革”中写的“交待”,似乎不太可信,而且又写得如此“随便”,大有忽悠“革命小将”之嫌,可是如果了解穆木天秉性的人,觉得这是可靠的。人们常说他“一副天真气”,随意地大笑,当着朋友的面大哭,一点没有成年人的矜持,有时还发脾气,一着急便口吃,发过脾气也就算了,过后毫不记在心上,对自己发过脾气的人还是很关心的。
彭慧在“左联”时曾在大众工作部和宣传部工作过。大众工作部的工作多是和工会配合搞的,设有辅导员的职务,辅导工人的文化活动,如出刊物、办夜校等。她从小喜欢文学和写作,在“左联”做组织工作之外,1932年写了第一篇小说《米》,刊登在丁玲主编的《北斗》上。《米》说的是“一·二八”时,上海工人的反日斗争,丁玲在编后记中写道:《米》是“出自于从事工农文化教育工作而且生活在他们中间的慧中君之手,这是值得特别推荐的”。“慧中”是彭慧当时起的笔名。从此,彭慧大量阅读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的作品,为日后的创作和翻译作准备。
“左联”时期,穆木天曾被捕过两次,第一次是1932年3月。当时穆木天住在美专后面一条弄堂里,谁知住在亭子间的几个人出了问题,把他给牵连上了,所幸警察只在他屋里搜出本《铁流》,封面上印的是镰刀斧头。后在丁玲帮助下,关了一个多月,即被无罪释放。第二次是在1934年夏天,有着丰富地下斗争经验的彭慧,当天晚上买通监视家里情况的警察,让他送信给彭慧的大姐彭淑瑞,信中告知穆木天被捕,必须及时通知郑伯奇,让郑通知“左联”的有关成员。由于彭慧的当机立断,没有给“左联”造成损失。
据穆立立介绍,穆木天被捕后,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一个是“左联”成员,一个是共产党员。为了应付敌人,穆木天写了一篇表达自己一贯文艺主张的文章,“但他用了当时进步势力在国统区经常采用的比较隐晦的手法,也就是类似‘拥护蒋委员长抗战到底’这条标语所用的手法。”(穆立立:《“左联”时期的穆木天彭慧》,载2010年8月8日《鲁迅研究月刊》2010年7期)到9月,穆木天被放了出来,但一直处于当局的监视之下。
笔者于2002年12月27日,曾在1934年10月10日出版的《中华月报》2卷10期上,读到一条消息,曰:“闻前因某种嫌疑被捕之文学家穆木天,现已安然出狱。”虽然报上发了消息,可是穆木天失去了与共产党的联系。
穆木天这两次被捕为三十多年后的“文化大革命”埋下了伏笔。
两人的命运如何
1949年5月上海解放,夏天,彭慧到北京参加全国第一次文代会,穆木天没去,秋天,夫妇俩一起去长春,到东北师范大学任教,1950年彭慧调到北京师范大学,承担起创建俄苏文学新学科的任务,而穆木天于1952年也调到北师大,任外国文学教研室主任,就在两人在同一个自己喜欢的工作岗位上努力时,不料,1957年都被打成“右派”分子。
“右派”分子不能教学,不能发表作品,政治上蒙受冤屈,可是人活着,总要干点事,绝对不能悲观、消极,夫妇俩忍着内心的痛苦,要女儿和他们划清界线,互相鼓励着,扶持着。穆木天为年轻教师翻译外文资料,大约有一百多万字,现在这些珍贵的资料已还给穆立立。想想看,这些文字,是穆木天几乎是贴着书本和稿纸伏在书桌前看着,译出来的,因为当时穆木天的视力每况愈下。
彭慧在1928年与三妹彭玲在莫斯科的一张合影的背后题了一首诗:
回首北国华年,
晨曦暮蔼共磋研。
忆哈哈亭声,
青春正好,
长江岸上,
多少熬煎。
往事无边,
何须惆怅,
更莫伤壮志云烟。
……
从诗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已摆脱“往事无边,何须惆怅”的情绪,立志要振作起来,于是,彭慧重新拿起心爱的笔,开手写长篇小说《不尽长江滚滚来》。经历过那段时期的人都清楚,一个“右派分子”居然写小说?会被人认为是不老实接受改造,再者她身体也不太好,可是她坚持下来,而且还修改了好几次,正当她满怀希望书能出版时,“文化大革命”爆发,小说手稿被抄,她被扫地出门,软禁在北师大一间当仓库的小屋里,不停地被审查、被揪斗、被批判。《不尽长江滚滚来》一直到1980年9月才由人民文学出版社社出版。
事实上,彭慧在历史上并没有问题,主要是因为丈夫在1934年被捕之事。说她向周扬汇报后,穆木天按照周的意思,写了一份材料,只要彭慧承认,就能够过关,而丈夫的罪名也可以减轻,但彭慧一直坚持她没向周扬汇报过。
1968年春夏的一天,不知彭慧是否有第六种感觉,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偷偷地去看女儿,回来后,给女儿写了封信,说:“我去看你,小将们说我是找活路。我相信党是不会让我走死路的,我又何必去找你了,你也不用再来看我。”不久,彭慧被批斗后回小屋时,倒在北师大操场的一角,第二天即去世,年仅61岁。此时,穆木天已被关进“牛棚”,根本不知道亲爱的妻子已离他而去,1970年10月,穆木天在房间里倒下,几天后才被发现。
2000年和2007年是穆木天和彭慧的百年记念,北师大都举行了记念会。特别是2000年穆木天百年记念时,穆立立曾写信给我父亲丁景唐,请他帮助在报上发个新闻。父亲于2000年12月16日20时30分回信道:“函稿均收。我已拟四信(附新闻稿),明日分寄《文汇报》、《文汇读书周报》、《文学报》、《新民晚报》。”隔了一天,即18日又写道:“北师大为前辈穆木天同志举行被岁诞辰记念会,良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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