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型】报纸
【作者】葛原
【简介】 如果有人问我:你认识的人中最敬重谁?第一个,我就会毫不犹豫的说是罗孚,罗伯伯! 我和罗伯伯接触是在一九八一年。 我之所以有机会得以接触到他,则要从前一年(也就是一九八零年)说起。那一年秋,我从大陆去香港与分别三十年的父亲徐訏团聚。不料父亲此时身患绝症,在医院已处于弥留之际。我被拒之家门
【全文】
如果有人问我:你认识的人中最敬重谁?第一个,我就会毫不犹豫的说是罗孚,罗伯伯!
我和罗伯伯接触是在一九八一年。 我之所以有机会得以接触到他,则要从前一年(也就是一九八零年)说起。那一年秋,我从大陆去香港与分别三十年的父亲徐訏团聚。不料父亲此时身患绝症,在医院已处于弥留之际。我被拒之家门外,无处容身,多次几乎流落街头。十来天后,父亲故世,我欲去参加追悼会,又几遭拒阻。回大陆后,我父亲的朋友郁风与黄苗子知道了我在港的遭遇,介绍我在父亲逝世一周年时写篇纪念文章寄到《新晚报》的罗伯伯那里。直到此时我才听说“罗孚”这个名字。文章登出后,罗伯伯写了封信给我,问我稿费如何处理。我家中原先保存的父亲作品都在文革抄家中被没收了,所以就请他用稿费买两本父亲的遗著。信寄出之后一直没有回音,开始我还有所期盼,继而我有些失望,后来我也就把这事忘了。因为香港的那次探亲,那边所谓的体面人给了我太大的打击,我受尽欺辱,使我对那里的人与事已失去了信任。更何况文章能登出就不错,稿费的事并不重要了。
几年之后我忽然接到一封从北京寄来的具名史林安的来信。我很纳闷,我可不认识这个叫史名林安的人啊。拆开信,从内容上我才揣摩出那好像是《新晚报》的罗孚伯伯写的。因为信里提到了我多年前的那笔稿费,他要将它汇给我。哦,原来他是要完成那一年未完成的工作!然而为何事隔多年、为何是史林安、为何不在香港却在北京?......我有疑问,但却无法知晓。不久钱汇来了,似乎比预想的要多。
过了段时间,罗伯伯趁中央开两会的机会,托赴会的柯灵先生将一本《徐訏纪念文集》带回上海转交我。从柯灵先生那里,我得知史林安果然就是罗孚,还似乎隐约感到那些年他遇到了些意外与变故,我不便打听。让我感动的是,以罗伯伯的当年的职务,他手上不知经历过多少大笔的稿酬往来。可在如此的情况下,他还仍旧惦记着那没有来得及给我的区区一篇短文的稿费,并且一俟情况容许就立即汇来。而那本父亲的纪念文集,对我这个被边缘化了的亲属来说还是第一次见到。就这样我与罗孚伯伯有了信函往来。
通信中我流露出希望购买一套七十年代台湾出版的《徐訏全集》。我不知道,其实那套书因出版了多年,已很难买到,更难凑齐。为了实现我的心愿,一些日子后,罗伯伯在家人的帮助下四处寻觅到,并设法带给我,可蹊跷的是我却一直没能收到,原来该书在中途被遗失了。罗伯伯得知此事便再次托人淘得、再请来上海的朋友交到我的手里。当我要还他钱时,他则说是送我的,无论如何不肯收受。拿着这套书,想到书里凝集着我父亲的心血,书外包含了罗伯伯所付出的努力,更觉弥足珍贵。
再说我那篇登在《新晚报》上的纪念短文,尽管已经尽量避免涉及到家庭的敏感问题了,但还是让一些人觉得不舒服。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希望有我这个人出现。于是他们就找机会否认事实,歪曲事实。我一介大陆普通百姓,一是没有消息榘道,对他们的言行我难以知晓。二是即便知晓我也没有可以澄清的场合。三是当年目击我遭遇的大多是默默无闻的草根一族,外人不可能会为这与己无关的事实真相到底层去向他们了解。而个别知情者又怀有这样那样的顾虑而失语。出于那时港人对内地居民尚存有戒备和猜疑,我觉得自己有口无处辩白,只能独自忍受着冤屈,我甚至不再相信这个世界还有正义和公道!
许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其实还是有主持正义的人站出来的。这位主持正义的人便是罗伯伯。他回到香港后,在文章中,多次写到我那年去港的不幸遭遇。在同友人与一些来访者的谈话中也不时会谈到我那年无奈的处境。罗伯伯在《徐訏的女儿和文章》一文中披露了这样一桩往事:
这是一九七九年的事。大约是在这个时候,他(指徐訏)向我提出了一件私事,问能不能帮忙。他希望把他在上海的女儿葛原接到香港来团聚。我答应他试一试就把情况向上级反映,从此就没有下文。他告诉我,申请早已进行,只是批准看来不易。像这种情况是有困难的吧。孩子生下来不久他就来了香港,几十年不见,已经成人了。人老了,很想看看她长成了什么样子,也想尽尽为人父的责任,培养她成材。
也就是在这时我才知道我同父亲的团聚其实还有可能是他所促成。正因为此,他关注着我的香港之行,并通过熟人,听到我在那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在《徐訏也是三毛之父》一文中他又重提此事:
我在葛原到港探父这件事上,略略尽了一点联系之力,后来听人说,他勉强得到同意参加葬礼后就不得不匆匆忙忙回上海去了。不是上海那边追着她回去,而是香港有人甚至不希望她多留一天......
他为我而鸣不平,写道:
徐訏,訏是宏大、和乐。想起葛原,我总是想吁。
在从事新闻工作的李怀宇先生采访他时,谈起我父亲,他又说:
他(指徐訏)这里的太太和儿女不接受这个女儿,而且不让她参加葬礼,也不让她到家里去住,弄得这个女儿很糟糕,只好又让她回上海去了。
通过他的言谈,有些偏信的人终于不得不否定了自己以前的偏见。
不仅如此,罗伯伯还请来沪的朋友到我家看望我与母亲,给孤寂的我们带来了不少温暖。当他得知我们家的情况以及遇到急事,又数次托人带来钱款赒济我们;还会捎上月饼与巧克力等礼物。对他给予我们的关心和帮助,我们心中充满感激。
一九九三年罗伯伯来上海,特地来看我们,直到这时我和母亲才终于第一次见到了他:一位慈祥温厚的长者。我们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只能请吴昌硕的长孙吴长邺先生画了一幅老少年(雁来红) 略表心意。我们没能尽地主之谊,倒是他请了我们一顿极丰盛的晚餐。
二〇〇三年,为了还原真相,不善动笔的我把自己去港见父亲的坎坷经历写成《殘月孤星》一书,罗伯伯欣然应允以《葛原和她父亲徐訏》一文为书作序。书出版后,我又遭到了诽谤和诋毁,在某些人所制造的舆论误导下,个别不了解那个时代历史的、缺乏分析能力的年轻人对我书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然而,正像陈子善先生所说(大意):“你可以不去理会他们双方的言语。你应该去读读罗孚先生的文章。”是的,我相信,孰是孰非、孰真孰假、孰实孰虚,有罗伯伯的文章在,作为治学严谨的学者一定会通过分析研究,做出正确的判断,得出正确的结论。
罗伯伯多年来对我们的关心和帮助,我们无以报答,心中一直非常不安。生活有所稳定了,我们曾经拿一点钱还给他。不料当我把它交到罗伯伯手里时,他坚决否认曾送过钱,坚决推辞。我好不容易放在他寓所里了,他又委托朋友迢迢千里送还到我家。
如今虽然罗伯伯年事已高,但他仍然不忘对我们的关心。去年上海发生了11.15的火灾事件。罗伯伯得知后便向朋友问起我们的情况,是否受到波及。让我不胜感动。
我与罗伯伯的接触不多,但在与他接触中发生的点点滴滴,无不让我看到他高尚的人格。能认识罗伯伯,是我的荣幸,更是我的幸运。而今罗伯伯九十寿诞,我衷心地祝愿他健康、快乐、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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