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现史料宜求准确

【类型】报纸
【作者】陈老萌
【简介】近年连续读到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散落的珍珠——小滢的纪念册》(陈小滢讲述)《五四飞鸿——罗家伦珍藏师友书简集》(罗久芳编著)《海外拾珠——浦薛凤家族收藏师友书简》(浦丽琳编著),受益多多。此类图书公开了颇具史料价值的成批信扎,很受学人和读者欢迎。三种信扎汇编均系高艳华女士策划并担责任编辑,这是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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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连续读到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散落的珍珠——小滢的纪念册》(陈小滢讲述)《五四飞鸿——罗家伦珍藏师友书简集》(罗久芳编著)《海外拾珠——浦薛凤家族收藏师友书简》(浦丽琳编著),受益多多。此类图书公开了颇具史料价值的成批信扎,很受学人和读者欢迎。三种信扎汇编均系高艳华女士策划并担责任编辑,这是一项繁琐而吃力的工作,高女士甘愿为之,很是令人感佩的。

年初问世的《海外拾珠》,内容尤为丰富。胡适佚信得之编著者多年、多方艰苦搜寻,愈显得弥足珍贵。如此一部好书,惜释文留下些许瑕疵。陈西滢、凌叔华致浦薛凤夫妇及其女儿心笛(浦丽琳)十通信函,每函篇幅都不算长,然而核对书中手迹配图,释文几乎函函不无可斟酌处。有的无关紧要,有的便影响理解原意,容依次指陈。

陈西滢一九六九年一月致浦薛凤信,“年老病发将与草木同等”句,“发”字系废所误;落款“妹华附候”应为叔华附候,“妹”系草书叔字。凌叔华一九七○年十二月致浦薛凤、陆佩玉夫妇信(以下皆凌叔华信,不再明示),“得薛凤先生到台后所咏古诗一首函件,絮絮关注西滢病况”句,“函件”应移至下句,手迹是在此断开的;“如蒙先生特赐鸿文,犹为感荷”句,原信“犹”字为尤,改得不当。一九八○年六月十三日致浦薛凤信,“常利用时日到外埠〔阜〕漫游”句,“阜”字注得不符原意,且语意也欠通顺了;“后来只能做远游”句,原信“做”为作;“俾生活情感有所皈依而已”句,原信“皈依”为依皈,无需改动;此函释文日期“三十日”系十三日之误。一九八○年七月三日致浦薛凤信,“她们两位”句,原信“两”为俩字;“在1995年三月,我应香港《大公报》之请,为他们写回国杂感”句,“1995”显然大误。写信人已于一九九○年作古,哪里还能写这文章。看手迹“9”字似有改动痕迹,或许原信按当时允许的写法,7字竖划上添了一个点,那么该是1975年,凌叔华确是在这一年的香港《大公报》连载了《我的回国杂写》。一九八四年二月二十三日致浦薛凤信,“我们仍在洛珈上〔山〕”句,“洛”字当为珞,上字未必是“山”之误。说“我们仍在珞珈上”亦无不可,那么“山”便成了蛇足。一九八四年三月九日致浦薛凤信,“做了中国人真是‘生不逢辰’吧”句,释文将“辰”改为时字,似无须多此一劳。即使以为它不合通常说法,从留存史料原貌计,不改原句,缀以时字,以符号〔〕标出;“匆匆泐此,致意专颂”句,“致意”两字宜紧连“泐此”而与“专颂”断开。一九八二年四月十五日致浦丽琳信,落款叔华后漏一“上”字。一九八三年一月八日致浦丽琳信,“老年纪的朋友,怕他仙逝了”句,细辩手迹,“纪”更似化字。说老年化也是可以的;“我近来拟写些回忆录,记北京的朋友,不少活得有声有色的。今后都不在了,记录下来,也许很是值得的”句,辨手迹并捉摸文意,“今后”应是今日。一九八四年三月十一日致浦丽琳信,信封注文“这封信在三四月之前写好……”此注文又出现于十二月二十八日信的释文,文字完全相同,必有一处成衍文。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致浦丽琳信,“希望你不要认真地读下去”句,“地”原信系的字。当年行文“的”代“地”多混用,似不宜改动以留存历史上语言现象,至多加〔〕注个“地”字罢了;“她自己拿了□□还出售我的家私”句,□□在原信是“体己”两字,不难辨认,似谨慎有过。顺便提提,“一恍就是几十日了”句、“急燥小病”句,“恍”和“燥”均为笔误,似可在括号里纠正。

《海外拾珠》其他部分尚未及阅读,不敢臆测是否亦多有此类失误。愿失误仅囿于凌叔华旧函的释文,或是偶然。絮絮叨叨记下这笔流水账,一为爱之深苛之切;一为免其以讹传讹。也备再版之日参考以臻于完美。高艳华女士等若以为被浇了一盆冷水,此项工作积极性受挫,则决非本文初衷,这所指瑕疵哪里抵消得了它予读者的嘉惠。

想上述差错的缘由大致有三。其一粗疏,出这么大本的旧函汇编,一句句辨认下来,稍有不慎,即易鲁鱼亥豕。其二学养难备,信扎无所不谈,所涉包罗万象,以个人学力岂得样样精通,凡越出知识局限时往往就出差错。其三尊重史料原貌的文物意识问题,应该像文物维修,修旧如旧,切勿以今人眼光扭曲原件。不能说《海外拾珠》编著者和责任编辑具此三患,然而努力的余地明摆着的。谨颂,博学,存真,旧函整理需此三条,存真乃三条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只要自觉,也是最易遵循的一条。要是她们具备相关专业素养,再能指正原信可能存在的笔误、错记种种,整理便更上了一层楼了。譬如,凌叔华信提及她编辑的《武汉文艺周刊》,实为《武汉日报》的“现代文艺”周刊。不知为何她一直这么错记。

学界流传这样的话,读传记不如年表,年表不如书信,书信不如日记。负此厚望,整理出版旧函,当然需谨慎再加谨慎,学习再加学习,聘请特约编辑不失为弥补的办法。既然此类读物大受欢迎,并且有望越出越多,虽是学界可喜的幸事,但不妨提醒一句,存真打了折扣,其负面的纠误工作可就麻烦不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