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弦:我是“中国的现代主义者”

【类型】报纸
【作者】吴心海
【简介】先父吴奔星上个世纪30年代的好友、百岁诗人纪弦(路易士)22日在美国仙逝了!国内不少报纸、网站在报道他去世的消息时,都说纪弦“强调‘横的移植’”。在家检点20余通老人的来信,其中1989年4月13日的一封要求先父为其“主持公道”的信,就和“横的移植”有关:你编的《当代抒情诗拔萃》(漓江出版社,198
【全文】

先父吴奔星上个世纪30年代的好友、百岁诗人纪弦(路易士)22日在美国仙逝了!国内不少报纸、网站在报道他去世的消息时,都说纪弦“强调‘横的移植’”。

在家检点20余通老人的来信,其中1989年4月13日的一封要求先父为其“主持公道”的信,就和“横的移植”有关:

你编的《当代抒情诗拔萃》(漓江出版社,1987年——作者注),现已站立在我的书架上了,我时常把它打开来看看,有些人名很生疏,但也有些老朋友在内。而你自己的三首,我看了都喜欢,尤其是《别》(留下了整个的你!)棒极了!……至于你对我的介绍文字,末尾说到我“主张横的移植,否定纵的继承”,这也令人感到遗憾。原因都在你所得到的参考资料,台湾人乱写一气,瞎说一阵的话,影响了你。他们冤枉了我,我也曾辩白过,但一般论者还在胡说八道,很是令人难过。我的本意是说:中国新诗,“五四”以来,它原来就是一株“移植之花”,但它被移植到中国文化的土壤里,它就中国化了,如今,它已成为中国文学乃至中国文化之一部分了。我实在不是一个以为“月亮是外国的圆”的崇洋主义者!老友,请为我主持公道!日内我将影印一份我的论文寄你过目,就知道我是被人误解和曲解了的。

其实,在当年1月5日的信中,纪弦就曾提出:

你信上说我又“回归传统”了,这话不对。我永远是一个“现代主义者”,但我是“中国的现代主义者”,而非英美的或法国的。至于从前我们那句“反传统”的口号,乃是“反浪漫主义”之意,而非“反中国文化传统”,不可误解。

1990年7月12日,纪弦又给先父写了一封“喊冤信”,仍和“横的移植”有关:

大作(指《五十年间雁一声》,发表于《花城》1990年第3期——作者注)中又提到有关“横的移植”与“纵的继承”这一问题。你说:“他虽主张‘横的移植’,反对‘纵的继承’,……”,这句话不对。数十年来,我蒙冤不白,完全是由于那些论者断章取义而又不肯“细读”我的论文之所致。当然,我不会怪你的。因为你是从你手头那些不正确的“资料”中听来的讯息。我懒得一个一个的把他们的错误指出来,但我不能不向老友喊一声冤枉——我并非“主张”横的移植而“反对”纵的继承;我只是指出一个文学史上的“事实”,说明“五四以来的新诗”乃是“移植之花”而非经由唐诗宋词元曲一贯地发展了下来的。但这移植之花,生长在“中国文化”的土壤里,数十年来,她已“中国化”而取得中国诗之正统地位了。我将影印我的若干论文寄给你,求你了解你的老友,幸甚幸甚!

父亲接到纪弦此信后,曾就此写过一段文字,后来和纪弦的一信收入《现代作家书信集珍》(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9年)。惜该书当时印数不多,定价较高,传布不广,很多人没有读到,现在有必要把相关文字照录如下:

所谓“横的移植与纵的继承”在台湾和海外诗坛曾展开过争论,大多在“横”与“直”上咬文嚼字。其实,所谓“横的移植”不过是借鉴西方的诗而已;而所谓“纵的继承”也不过是继承中国诗的传统而已。“横”是指空间,“纵”是指时间。如果辩证地看问题,以往关于“横的移植”的争论,都把横与直看得太死。胡适在“五四”前夕提倡白话诗,借鉴英美的诗体,也是“横”的移植;但从白话诗的开创,到现在已经七十多年,想当年胡适搞的“横的移植”曾几何时,变成了今天的“纵的继承”的对象。其实,纪弦主张“横”的“移植”,“移植”什么呢?是移植波特莱尔以来的现代派诗。波特莱尔等法国诗人到现在已百年出头了;即使是庞德、艾略特等意象派诗人,也已半个多世纪了,“移植”他们的诗体与诗法,从时间看,不也等于今天的青年继承郭沫若、闻一多等的诗体与诗法吗?纪弦本来写了一篇论文《移植之花》,回答人们对他的诗论的误解与曲解。所谈实际是“纵的继承”多于“横的移植”。特别从创作实践看,纪弦的诗比台湾某些写现代派诗的人,更富于中华民族的诗的优良传统,他的诗很少是令人看不懂的,但比别人更多一些“现代性”。某些人对纪弦的“误解和曲解”似乎可以休矣。何必在横与直上纠缠不清呢?

如此,父亲算是为老友主持了公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