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型】报纸
【作者】龚明德
【简介】 一九三〇年八月二十日，精通英语和日语的罗牧在“沪西”为他刚译注完稿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所写的《译者琐言》是干净利索的六条内容，占了小三十二开一个页面，这六条用带括号的阿拉伯数码编序，第三条具体指出郭沫若译的《少年维特之烦恼》的一处差错，为：“起初我也参考过郭译的，及至发见了……长的一个有十五
【全文】
一九三〇年八月二十日，精通英语和日语的罗牧在“沪西”为他刚译注完稿的《少年维特之烦恼》所写的《译者琐言》是干净利索的六条内容，占了小三十二开一个页面，这六条用带括号的阿拉伯数码编序，第三条具体指出郭沫若译的《少年维特之烦恼》的一处差错，为：“起初我也参考过郭译的，及至发见了……长的一个有十五岁，与年龄相应地很文雅地亲了她……那段译文时，我赶快把那本书放开去。夏绿蒂只有六个弟妹，从二岁起到十二岁为止。郭先生替她母亲生了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真是可贺之至。”
罗牧译注的《少年维特之烦恼》，一九三一年七月由上海北新书局采用了英汉对照的方式初版印行。这书受到了读者的欢迎，不到两年，一九三三年二月已印至第三版。
罗牧是在给英文原著难懂之处详加注释的同时逐单词逐句地依据英文转译的，而且译成中文时因为要跟英文对照阅读，所以不免译得生硬些。这也带来一个好处，就是忠实于原文。我们见到的这个北新书局一九三三年二月印行的第三版，是自左往右翻阅的横排本，左面是英文，右面是中文，有注文时一律排在当页的下方，非常便于阅读。
罗译本所附英文译本，他怕由德文转译时不太准确，还参考了日本翻译家泰丰吉由德文直接译出的日文本。
介绍这些有关情况，是想说明罗牧的译注工作是相当严谨的，他指出的郭译本一处差错当然就应该值得相信了。
我刚巧存有一九二八年九月二十五日由上海泰东书局印行的第十一版郭译《少年维特之烦恼》，正好可以坐实罗牧的述说。
罗牧指出的郭译本具体的一处差错，就在正文第二十三页上。原文为“绿蒂叫把马车停了，把她两弟儿放下车去，他们还要亲一回她的手，长的一个有十五岁，与年龄相应地很文弱的亲了她，……”
罗牧之所以口气坚决地说郭译本不值得他参考，因为这儿出现的译误是很低级的硬性差错。就在紧挨这一节的上一段，郭译本中就有明明白白的介绍性质的文字，说绿蒂带来的弟妹们是“六个孩子，从十一岁以至两岁”。
仅仅只读郭译本出差错的这一节文字的“与年龄相应地”之别扭译句，可让我们觉得问题就出在这个可能是修饰限制的词语上。查阅罗牧译文和所附英文，知道这一句在歌德的原意估计是要说“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吻其姐姐绿蒂的动作和告别礼节像十五岁的大孩子一样”。罗牧是这样翻译被郭沫若译错了的那一句的：“最大的用十五岁的孩子那样的温柔态度来吻她，……”
估计郭沫若生前没有见到罗牧的译本，因为到了一九五五年十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印行的郭译本《少年维特之烦恼》中仍然没有订正错误，仅仅把原译文中的“文弱”改为“文雅”，而且这次改动，我手头的一九四二年十一月重庆群益出版社印本就已经有了，而且罗牧的引文也是“文雅”。就是说，郭沫若当年有过一次修订
没有找到郭沫若自述他译《少年维特之烦恼》依据的是哪一个具体文种和版本的交代，对照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印行的杨武能根据德文译出的该书，郭沫若错了的那一句仍是变了仅仅略微变换了表述方式的错译“大的个可能有十五岁，在吻姐姐的手时够彬彬有礼的”。其实，杨译本的前一页上就有夏绿蒂所带弟妹年龄的准确介绍“六个孩子，从十一岁到两岁”。
译林出版社一九九五年四月印行的韩耀成译本《少年维特之烦恼》中这一节也仍然是大同小异的错译：“吻手的时候大弟弟显得文雅和温柔，与他十五岁的年龄很相称，……”其实，和杨译本一样，就在上一页就有“六个十一岁到两岁的孩子”的叙述。
罗牧具体地指出来的郭译本这一错译，其根源已经大致明白了，是把比喻修饰性质的数量词译成了人物年龄。但我们不得不提出怀疑：截至当今我们有没有完全可靠的《少年维特之烦恼》的中译本？
就在这处几种中译本都有年龄错译的下一段，说及上次借给夏绿蒂的一本书，郭译是“前回的书也不见得好”、杨译为“上次那本要好看些”，——两个译者对同一句的翻译竟然事完全相反的意思了。
八十年前罗牧认真读书仔细译书的一个小小细节，竟然带给八十年后也是热爱阅读的我们如此丰富的探索乐趣，值得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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