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日期】2007-03-01
【类型】报纸
【作者】姚大勇
【简介】 施蜇存先生去世已三年多了,十几年前拜望先生的情景却仍历历在目。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十六日下午,我与几位师友一起,去施蜇存先生家。在愚园路条不显眼的小巷里转了几个弯,到了施老门前。真没想到,誉满学林,著作等身的代文化名人,竟寄身于这普通陋巷,施老的宁静澹泊,由此可见一灣斑。推开门,经过一段
【全文】
施蜇存先生去世已三年多了,十几年前拜望先生的情景却仍历历在目。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十六日下午,我与几位师友一起,去施蜇存先生家。在愚园路条不显眼的小巷里转了几个弯,到了施老门前。真没想到,誉满学林,著作等身的代文化名人,竟寄身于这普通陋巷,施老的宁静澹泊,由此可见一灣斑。推开门,经过一段陡仄的楼梯—那楼梯既暗且陡,据介绍,“文革”中施老被“逐出家门”,书籍堆放在楼梯上,他就在这坚持写作,顽强著述。上得楼来,施老见我们到了,微笑着起身迎接。老人的手,干瘦,透着暖意;清瘦的脸,头上银发飘飘,虽已是耄耋之年,还隐约现出早年的风采神韵。
见老人那么随和,我先前的紧张无形消释了。同行的华东师大中文系方智范老师把上次施老1993年12月,作者同九十寿辰时为他拍的照片和几封信转交到施老手中,施老接过照片,端详着,连声说好。谈到信的事,施老说现在有些信要回。方老师劝他说有的信可不回或是叫人代回。施老手一扬,说:“人家来信,总是有事,怎能不回呢!”言语间充满热情与关切。施老除了耳朵有点背,戴着助听器之外,视力尚好,说话清楚,思维敏捷,全不像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怕别人听不懂,还不时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写字时手不颤。方老师跟他说明年想开第三次词学讨论会,施老听后,眼睛一亮,兴奋地一挥手:“要开,而直要开大!”并建议可以不限于词学,可由几所大学合开古典文学讨论会,由我校负责词学方面,还答应可出面联系。施老雄心不减,对学术、对后学充满热情。
华东师大出版社的刘凌老师向施老提出想出施老全集的事情,施老摆摆手,“不要出,不要出”,他感谢出版社的好意,也体谅出版社的苦衷:“全集出版后,没人看。”
虽是深居简出,老人对世事人情却看得很清楚。对别人求之不得的事,他淡然处之。并说他还可再写几年,两三年内不会出问题,爽朗的襟怀溢于言表。前几天《新民晚报》上有他的文章,为当时遭盗版的钱钟书先生鸣不平,文笔幽默而又犀利。谈及此事,老人淡淡一笑,说他做的不止这一篇,已做了三篇,现正在做第四篇,说话间,眼用光中充满豪情与正气。
听说铃木幾道是从日本来中国研读中国古典文学的,施老随手写了村上哲见等几位日本学者的名字。施老清楚地了解他的学术研究方向和所在学校,甚至连村上教授明年要退休也很清楚。听方老师介绍铃木想翻译施老的作品,施老明确表示没意见。同时也叮嘱我们这些后学要专并饶有兴味地与我们谈起中日语言之不同,谈起日本的“江户文学”,怕我们不懂还随手在纸上写出。并且说中国人和日本人看同样的古书,所得意思会大相径庭。施老渊博的学识让我们赞叹不已,铃木好奇地问:“施先生懂几种语言?”施老笑着“纠正”说:“应该说文字,英文、法文我也看得懂,可不能说。
见施老那么慈和平易,我踌躇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就三十年代施老与鲁迅先生的那场过节,提出萦绕在心头的疑问在与丰之余(鲁迅笔名)争论时,施先生是不是开始即知道丰之余即鲁迅,因为我读施老当时与丰之余争论的文章,尽管丰之余有时言辞很激烈,施老在文中一直都是对鲁迅先生非常尊敬。向施老提出这疑问后,又不禁有点后悔,怕引起施老的不快,甚至担心初次见面,就贸然提出这问题会出什么意外。孰料老人听后,却爽朗地一笑,这笑声也立时消释了我的疑虑。“怎能不知道呢?”施老抚摸着头上的根根银发,“在《申报》副刊《自由谈》上写文章的就是鲁迅,我当时和副刊主编黎烈文也是天天见面呵……”几十年前的风云,谈起来如在眼前,虽是追述与鲁迅先生当年的过节,而且他后来也因此而受累,但老人谈笑风生,神情自若,似是在谈与自己无关的事,无一丝芥蒂。施老很理解鲁迅先生当时的思想与处境,对鲁迅先生也始终深怀敬意。鲁迅先生纪念左联五烈士的名文《为了忘却的记念》,其它报刊杂志不敢登,转了几个地方到了施先生手中,施先生冒着天大的风险,在一九三三年四月一日的《现代》第二卷第六期上发表了。解放后鲁迅先生迁墓,施老也去了,且做了首情真意切的长诗以作悼念……消释了心中的疑团,我为施老的坦诚、爽朗所感动,对施老更平添了层敬意。轻松交谈中,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天色不早了,我们起身告辞。施老欢迎我们下次有空再去他家。我说今年冬天不行了天太冷,怕影响施老身体,“等明年春暖花开时再来看望您!”
“春暖花开,好!”施老扬起右手,握拳竖起拇指,在胸前用力划了个圈,大声地说,全不像一个耄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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