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日期】2019-07-01
【类型】报纸
【作者】姚一鸣
【简介】 梅雨季节的一个下午，我从复兴坊犀牛书店的仓库中淘到王晓建编的《逛旧书店淘旧书》（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年9月版），此书我已有一本，不过是再版本，遇上初版再买一本，正是这本书把我带入了旧书的世界。篇首是施蛰存的两篇文章，其中《买旧书》一文写于1934年2月，原刊于他主编的《现代》杂志，后选入施蛰存
【全文】
梅雨季节的一个下午，我从复兴坊犀牛书店的仓库中淘到王晓建编的《逛旧书店淘旧书》（中国文史出版社1994年9月版），此书我已有一本，不过是再版本，遇上初版再买一本，正是这本书把我带入了旧书的世界。篇首是施蛰存的两篇文章，其中《买旧书》一文写于1934年2月，原刊于他主编的《现代》杂志，后选入施蛰存的散文选集，文中写的是施蛰存早年买西文书的经历，其中提到一部法文版《魏尔仑诗集》：
“蓬路口的添福书庄，老板是一个曾经在外国兵轮上当过庖丁的广东人，他对于书不很懂得。所以他不会讨出很贵的价钱来。我的朋友戴望舒曾经从他那里以十元的代价买到一部三色插绘本魏尔仑诗集，皮装精印五巨册，实在是便宜的交易。说到这部魏尔仑诗集，倒还有一个好故事。望舒买了此书之后一日，来了一个外国人，自称是爱普罗影戏院的经理，他上一天也在添福书庄看中了这部书，次日去买，才知已经卖出了，他从那书店老板处问到了望舒的住址，所以来要求鉴赏一下。我们才知道此公也是一个“书淫”，现在他已在愚园路和他的夫人开了一家旧书铺……”
这部《魏尔仑诗集》原来是被戴望舒购得，后来这部书到了施蛰存手里，再后来又到了陆灏手中，这部《魏尔仑诗集》到底有多精彩，陆灏在《北山楼藏西文书拾零》一文中有详细描述：
“这套彩绘皮装精印的诗集，共有六本，分别是:《感伤诗集》(Poemes Saturniens，一九一四)、《美好的歌》(LaBonneChanson，一九一四)、《戏装游乐图》(FetesGalantes，一九一五)、《平行集》(Parallelement ，一九二一)、《今昔集》(JadisetNaguere，一九二一)和《爱情集》(Amour，一九二二)，巴黎LibrairieAlbertMessein 出版。每本书前都印有一张‘印制说明’，我曾请施康强先生帮助译出: ‘日本纸印刷五十册，内含一套单行的插图，由艺术装帧商ReneKieffer 签发，巴黎Seguier 街十八号，编号1－50；小牛皮版印刷五百册，编号51－550。本豪华版永不再印。’每册都有编号，这六本诗集的编号都不一样，每本书的彩绘插图作者也各不相同。……”（《夏日最后一朵玫瑰一一记忆施蛰存》，上海书店出版社2008年6月版）
保尔·魏尔仑是法国著名诗人，1844年生于麦茨，五岁随父迁居巴黎。中学毕业后考入法学院学习，后到某保险公司和巴黎市政府任职员，开始在巴那诗派的刊物上发表诗作。巴黎公社期间，担任过公社新闻处主任。革命失败后，与诗人兰波一起去英国和比利时，因醉酒枪击兰波而入狱两年。出狱后做过中学教员，搞过耕种试验。晚年倾家荡产，流浪四方，1896年因病而终。魏尔仑著有诗集十余种，如《土星人诗集》(1866)、《游乐图》(1869)、《无题浪漫曲》(1874)和《智慧集》(1880)。其诗歌论著《诗艺》被认为是象征主义诗派的纲领。魏尔仑以他那反叛既不失传统的诗风、哀伤又不悲痛的诗意为他在法国的诗歌舞台上赢得了崇高的声誉。
那么这部《魏尔仑诗集》戴望舒是什么时候送给施蛰存的呢？陆灏在《北山楼藏西文书拾零》中是这样说的：“施先生和戴望舒是同学好友，在震旦读书时，他们就合租一间厢房，一起跟法国神父学法语，早年都曾醉心于法国象征派诗歌，魏尔仑是他们共同喜欢的诗人，戴望舒还译过不少魏尔仑的诗。戴望舒后来把这套书送给了施先生，那是两人友谊的纪念……”
另据戴望舒女儿戴咏素回忆，在抗日战争胜利以后，戴望舒带着全家从香港回到上海，和老朋友蛰存联系上了，并由著名翻译家周煦良介绍，受聘上海师范专科学校担任中文系教授，同时又在暨南大学兼任西班牙语教师，居于新陆村11号。1947年7月戴望舒因为支持暨南大学学生的爱国民主行动，遭学校当局解聘；1948年5月，戴望舒因参加教授罢课，上海师专校长以他与共产党有来往为由向当局告发，因而遭地方法院出票传讯和通缉，不得已，戴望舒只得再度携家眷避难香港。而就在这个时候，戴望舒将《魏尔仑诗集》送给了施蛰存。
五十年以后，施蛰存又将《魏尔仑诗集》送给了陆灏，陆灏那时是《文汇报》社编辑，和施蛰存是忘年交。对于施蛰存赠《魏尔仑诗集》，陆灏的记载颇为详尽：
“九十年代起，施蛰存先生开始做结束工作了，其中一项工作就是生前散书。……那时，我与几位朋友经营了一家小书店，施先生有一次说，他想把西文书全部处理掉，让我去挑选，挑剩的放在小书店寄售。……那天下午，施先生一本一本地向我介绍他的西文旧书，轮到这套书出现，虽然法文我一个字也不认识，但书中每首诗都有一幅彩色题图一张尾花，漂亮极了，我一见倾心，爱不释手。但施先生抚摸着书本，说: ‘这套书暂时还舍不得送你，过一两年后一定践约。’果然两年后，收到施先生的信，说: ‘《魏尔仑诗集》可以送你了，等天晴，带一个袋子来取去。’在送书的时候，我请施先生在书上题几个字留作纪念，他说过几天补写一段文字，但后来也一直没写出来。”（陆灏《北山楼藏西文书拾零》）
施蛰存生前散书是在他年过九十岁以后，他那时已失聪，看书也要靠放大镜，兴趣已转移到金石碑帖和古玩小件上来。他将一些珍藏的旧书要么寄卖，要么赠送给好友、学生等，如将大部份词学书籍送给了台湾中研院，陈颜公刻本《宝颜堂》送给了华师大图书馆，部份英文书籍送给了李欧梵和其他青年学者，法文书籍送给了施康强，送给耶鲁大学孙康宜的有《小檀乐室汇刻百家闺秀词》、《众香词》、《名媛诗闺》等。陆灏也是受益者之一。
陆灏文中提到的书店，是他和钱文忠等合开的凤鸣书店，是当年上海有名的独立书店。施蛰存在1994年3月15日致香港古剑的信中，也提到过散书之事：“香港旧书如此之贱，我倒想动动脑筋。有一个《文化读书周报》的主编陆灏，是一个有为的青年，他在复兴东路开了一个凤鸣书店，卖新旧书，营业不坏，我想介绍他和你联系，试销香港旧书......我的西书500册已交凤鸣代售，前天，陆送来1000元，是售出50—60册的书价……。我的书，不想送文学馆。”
陆灏长期供职《文汇报》社，曾任《文汇读书周报》记者，后进入《文汇报》担任编辑，1998年创办《万象》杂志，2008年为《东方早报》创办周日副刊“上海书评”。陆灏也是爱书之人，曾写有不少读书类随笔，结集出版的有《东写西读》（上海书店2006年社出版）、《看图识字》（上海书店2010年版）、《听水读钞》（海豚出版社2014年版）、《不愧三餐》（中信出版社2018年版）。在《不愧三餐》中有篇“补说丰子恺润格”文章中提到了我，因我在《东方早报》上发表过一篇“丰子恺润格”，陆灏又找到了新材料，加以补说之。但我不曾见过陆灏。
前年的上海书展，有场《掌故》分享会请到了陆灏为嘉宾，那天兴冲冲前往，想见陆灏一面，但他有事没有来。今年六月，思南读书会举办了“黄裳先生百年诞辰纪念会”，陆灏也是这次活动的嘉宾之一，那天早早的便赶到了思南公馆，就为见他一面。陆灏在发言中说道：黄裳的生日是六月十五，其实是阴历，而不是阳历，我们是提前给他过了，黄裳曾说他和《水浒》里的蔡太师是同一天。陆灏的话引起了台下阵阵笑声。陆灏是进《文汇报》和黄裳认识的，并成为忘年交，陆灏主编的刊物和副刊都刊发过黄裳晚年的不少精彩文章。
活动结束后，和陆灏聊了几句，并把带去的《不愧三餐》请他签名，只是忘了说一句，如果能把施蛰存送他的《魏尔仑诗集》复制出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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